HashKey 上市十问:钟声为谁而鸣?
作者:Joe Zhou
2025 年 12 月 17 日,港交所的钟声终于为加密货币敲响。
随着 HashKey 正式挂牌,“香港加密货币第一股”尘埃落定。截至发稿,其股价报收 6.67 港元,总市值锁定在 185 亿港元。
笔者跟踪观察与报道 HashKey 及香港加密市场已近三年。在这三年里,我们目睹了市场情绪从最初的满怀期待与狂热躁动,到坠入深渊般的低迷,最终回归理性的完整周期。作为香港加密龙头,HashKey 的上市之路,某种意义上就是香港 Web3 跌宕起伏的缩影。
今天的上市,既是这家独角兽企业一段征程的终章与新篇,更是所有曾将时间、精力与信仰投入这片热土的从业者们的一个重要注脚。
为此,笔者试图剥离情绪,客观地提出十个问题。这些问题,不仅抛给市场,抛给HashKey,抛给身处其中的股民与币民,也抛给笔者自己——以此复盘这一段交织着兴奋、痛骂、希冀与等待的非凡旅程。
一问:剥开层层标签,HashKey 的本体是什么?
我们该如何定义 HashKey?
从账本上看,它是一家纯粹的交易所。 短短三年,交易业务收入占比从 11.6% 激增至 68%。它已不再是那个提供技术的服务商,而是赤身肉搏冲入交易战场的操盘手。
从版图上看,它是一个“跛脚”的巨人。从版图上看,它是一个典型的区域性寡头。在香港本地合规市场,它拥有超 75% 的统治级份额;但在全球加密市场的竞争格局中,其影响力依然有限——交易量仅约为币安的百分之一。
但如果只把它看作“又一家小交易所”,或许又太看低了它的底牌。 HashKey 的核心护城河,在于它是被香港证监会(SFC)严密武装起来的持牌金融机构。正是这层身份,让它拥有了一个颇具想象力的参照系——富途。
数据展现了一个令人玩味的“时空折叠”: 2019 年,富途登陆纳斯达克,成功上市,当时的有资产客户数是 14 万。 2025 年,HashKey 登陆港交所,当下的有资产客户数也是 14 万。

相同的起点,相似的香港金融基因。 富途的故事我们都已熟知:它用 6 年时间,将 14 万变成了 313 万,成为了香港金融科技的代名词、美股券商的代名词。 现在,接力棒交到了 HashKey 手中。前车之鉴(富途的成功)已在,HashKey 的真实身份,或许正是一个“等待爆发的加密版富途”。
而历史更有趣的幽默感在于:富途,这位曾经的“传统金融革命者”,并没有躺在功劳簿上睡大觉,更没有失去创新的敏锐。 如今,它正在 All in 加密货币。 这意味着,HashKey 面对的富途,不仅仅是 2019 年那个用来对标的‘历史镜像’,更是 2025 年这个在核心业务上贴身肉搏的现实宿敌。 HashKey 想要复刻富途的奇迹,首先要面对的,恰恰就是富途本身。
二问:HashKey 的天花板,在哪里?
HashKey 正在从“东方 Coinbase 的想象”,转向“加密版富途的现实路径”。
必须承认,短期内复刻 Coinbase 的“内生人口红利模型”几无可能。Coinbase 坐拥 3.5 亿人口的美国腹地,而 HashKey 面对的是无法触达的中国内地市场和仅有 700 万人口的香港。
因此,“下一个富途”成了更务实的对标。 回看富途 14 年的增长史,它本质上是吃到了“美股全球化”的红利。HashKey 的赌注十分清晰:它试图复刻富途的路径,只是将底层的“美股资产”置换成了“加密资产”。 这条路能否走通,取决于一个关键的外生变量:加密货币能否像美股一样,真正成为普通家庭资产配置的标配?
参照富途从 14 万用户裂变至 313 万的轨迹,如果 HashKey 能像富途一样在“香港大本营+海外市场”双轮驱动,那么它的第一层天花板是清晰可见的——一家优秀的“加密券商”。
但 HashKey 的野心,或许不止于此。 它的终极天花板,不在于证券化的交易(Trading),而在于底层的支付网络(Payment)。
这是一个质的跨越:
如果只做“加密券商”,你的天花板是有界的,受限于投资者的数量;
如果切入“加密支付”,你的天花板是开放的,由全球真实经济活动的规模决定。
无论是友商 OSL 宣布转型“稳定币交易与支付平台”,还是 HashKey 在招股书中对 2.25 万亿美元稳定币市场的垂涎,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:支付。
然而,这一叙事的不确定性远高于“做券商”。圆币科技能否拿下牌照?加密支付能否取代法币支付?这是一场涉及监管、技术与商业模式的豪赌。
结论很清晰:HashKey 的下限是一家赚钱的交易所,而它的上限,取决于它能否拿到那张通往“全球支付基础设施”的门票。
三问:交易量暴跌 94% ,谁按下了 HashKey Global 的暂停键?
在上市的聚光灯背后,HashKey 的国际业务线(HashKey Global)正在经历至暗时刻。 “上半年裁员三分之一”、“运营休克”——这是接近 HashKey 的内部人士的回答。
财务数据印证了这种惨烈:百慕大实体的交易量从 1,793 亿港元暴跌至 106 亿港元,跌幅高达 94.1%。这也直接拖累集团零售收入从 1.52 亿港元腰斩至 0.59 亿港元。这一核心业务几乎遭遇毁灭性打击,并对集团整体交易量与收入结构造成了重大影响。

这是笔者最感困惑的一环。 HashKey Global 的定位本是集团的“现金奶牛”。不同于只能做现货的香港站,持有百慕大牌照的 Global 站拥有开展合约与衍生品交易的自由——而这恰恰是币安、OKX 等巨头赖以生存的利润基石。
然而,HashKey 却在上市冲刺的关键期,主动切断了这条最重要的输血管道。
官方解释将锅甩给了“法币渠道不畅”。但市场并不买账。多位从业者向笔者表达了疑虑:仅仅因为出入金问题,会导致 94% 的业务崩塌吗? 真正的动因,或许隐藏在更深处:是运营成本失控?是内部路线之争?还是为了保住香港合规牌照,不得不对海外业务进行“长臂管辖”式的自我阉割?
这个谜团如果不解开,投资者就很难看清:HashKey 到底是不想做大海外市场,还是已经失去了做大海外市场的能力?
四问:负债 32 亿港元、300 员工服务 1 万用户,高昂的运营成本为谁而烧?
HashKey 的财务报表中,藏着一个巨大的“规模悖论”。
一方面是惊人的开支:身背 32 亿港元总负债,每月固定开支超 1 亿港元,高管年薪千万级(甚至 6000 万港元一年),HSK 业务年烧钱过亿。 另一方面是单薄的数据:月活跃用户仅维持在 1 万人左右。
这种“豪门级的开支”与“初创级的用户量”形成了刺眼的对比。当一家拥有 300 多名员工的公司,仅仅服务于 1 万名活跃用户时,其商业模式的效率必须被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。
尤其是在加密市场进入存量博弈、公司战略被迫收敛的当下,HashKey 依然维持着如此高昂的运营水位。这不禁让人质疑:这究竟是公司对未来爆发的信心储备,还是内部管理已经在高速扩张中失去了对成本的控制力? 当潮水退去,高昂的运营成本或许不再是护城河,而是拖累船速的沉重压舱石。
截至招股书与聆讯书披露期,HashKey 的负债总规模已达约 32 亿港元,净负债 15.82 亿港元。在此背景下,其持续偏高的运营成本,是否与当前业务体量和用户规模相匹配,值得进一步审视。
五问:股权与币权,谁才是 HashKey 的亲儿子?
HashKey 是目前港股上市公司中,唯一一家同时发行平台代币并且发行股票的公司。放眼全球公开资本市场,这种“既发币、又发股”的公司形态亦极为罕见,几乎没有成熟先例可供对照。
这种双轨制带来了一系列尖锐的利益分配拷问:首先是“贫富差距”与资源倾斜。 目前 HSK 代币市值仅为 9500 万美元,而 HashKey 上市市值高达 180 亿港元(约 23 亿美元),两者相差近 25 倍。当公司盈利时,利润是优先用于回购股票以取悦股东,还是用于销毁代币以回馈社区?在法定的信托责任(对股民)与 Web3 的社区承诺(对币民)之间,HashKey 的天平将倾向何方?
其次是投资者的两难选择。 对于看好 HashKey 的人来说,究竟该买入代表所有权的股票,还是买入代表使用权的代币?
最后是悬在头顶的“内部人达摩克利斯之剑”。 无论是股票还是代币,都存在大量未解锁的高管份额。由于持股/持币高度集中,这种双重解锁机制是否会引发关联性的市场操纵?
更值得玩味的是,HashKey Exchange 几乎全员持币,部分薪酬以 HSK 发放。这不仅将员工利益与币价深度绑定,更引出了一个新的问题:当员工更希望币价上涨,而股东更希望股价上涨时,HashKey 内部是否会出现利益导向的分裂?
六问:HashKey 的“灵魂”究竟是谁?

在加密货币的江湖里,用户习惯了追随一个具体的、鲜活的“神”。提到币安,信仰指向赵长鹏(CZ);提到 OKX,我们看到 Star;提到 Coinbase,是 Brian Armstrong。在这些公司,最高决策者、精神领袖与最终负责人三位一体,用户知道该信谁,危机时刻知道该骂谁
然而,HashKey 给外界的直观感受却是:面孔模糊,权责交织。 究竟谁在为 HashKey 的成败最终负责?
从股权穿透来看,鲁伟鼎是真正的幕后掌舵人。他持有 43.19% 的股份,并通过员工持股平台掌控着约 22.92% 的投票权,是法律意义上的实际控制人。 从台前管理来看,肖峰博士是 HashKey Group 的创始人兼董事长,他是这家公司的精神图腾,也是香港 Web3 的旗帜性人物。 从具体业务来看,Ru Haiyang 则是 HashKey Exchange 的 CEO。
这种“实际控制人 + 精神领袖 + 职业经理人”的精密分工,在传统金融(TradFi)早已司空见惯。但对于崇尚“代码即法律”和“创始人崇拜”的加密原住民而言,这种科层制的架构显得陌生而充满距离感。 当黑天鹅降临时,用户需要的不是一个完美的董事会决议,而是一个能站出来喊话的“人”。
HashKey 似乎还没想好,谁来充当这个角色。
七问:185 亿港元,HashKey 被低估了吗?
市场已经给出了它的首日定价:185 亿港元(约 23.8 亿美元)。这个价格贵吗?我们需要寻找两个坐标系。
上限坐标是富途(Futu)。 富途当前市值约 155 亿美元(约 1200 亿港元),是 HashKey 的 6.5 倍。富途拥有成熟的美港股业务,且即将在年底推出合规加密交易,它是 HashKey 未来想成为的“完全体”——一站式金融科技巨头。
下限坐标是 OSL。 作为香港另一家持牌交易所,OSL 目前市值约为 137 亿港元。HashKey 的市值约为 OSL 的 1.35 倍。考虑到 HashKey 在用户体量和散户心智等方面优于 OSL,这一溢价属于合理区间。
结论:HashKey 的市值,精准卡位在“合规同行(OSL)”与“跨界标杆(富途)”之间。这种卡位揭示了市场对它的真实态度: 从当前看,HashKey 高于 OSL 的市值意味着其价值已得到充分定价,并不存在“严重低估”的捡漏机会。 但从长远看,想要从 185 亿跨越到富途 1200 亿港元的量级,中间横亘着近千亿的估值鸿沟。要填补这巨大的落差,HashKey 还有很长、很艰难的一段路要走。
八问:HashKey 的阿喀琉斯之踵在哪里?
HashKey 的本质,是一场关于“合规”与“增长”边界的长期实验。 作为香港加密市场的拓荒者,它面前没有脚印,只有未知的海域。对于投资者而言,这张船票既是机遇,也暗藏暗礁。

笔者认为,HashKey 面临的风险主要集中在以下三个维度:
第一,合规的代价:安全与效率的博弈。 毫无疑问,在香港证监会(SFC)的严格监管下,HashKey 构建了业内最坚固的安全堡垒:四大审计、高额保险赔付机制、独立账户托管——这确保了用户的资金安全。 然而,安全是有“价格”的。这种价格不仅体现为高昂的合规成本,更体现为错失良机的风险。相比于野蛮生长的离岸交易所,HashKey 的每一次产品迭代、每一个币种上线都需要漫长的审批。在瞬息万变的加密世界,“足够安全”是否意味着“足够慢”?这种“戴着镣铐跳舞”的模式,能否跑赢灵活的竞争对手,是一个巨大的问号。
第二,母公司依赖症:万向的输血与负债。 HashKey 仍处于高投入的早期发展阶段,且背负着不容忽视的债务压力。从股权架构来看,万向集团既是其最大的靠山,也是其最大的变量。 HashKey 目前的发展高度依赖万向的财力支持。这种“输血模式”是一把双刃剑:万向的持续投入是定海神针,但一旦母公司战略调整或收缩流动性,HashKey 自身的造血能力能否支撑其庞大的运营开支?这构成了其组织架构中最大的不确定性。
第三,现金流的“生死时速”。 根据财务测算,HashKey 目前的现金流储备大约能维持 16 至 18 个月的运营支出。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时间窗口。 这意味着,HashKey 必须在一年半内实现自我造血的质变,或者通过上市融资续命。如果未来 16 个月加密市场陷入漫长的熊市,交易量萎缩导致收入不及预期,HashKey 将面临严峻的生存考验。
综上,买入 HashKey,本质上是在赌两件事:一是赌合规带来的机构红利能覆盖合规成本;二是赌它能在这个现金流窗口期内,熬过可能的寒冬。
九问:多面 HashKey,究竟谁是最大赢家?
HashKey 是一只拥有多副面孔的巨兽。
第一副面孔是“交易所”。 依靠 14 万注资用户,尤其是百慕大牌照下的海外流动性,为公司提供了当下最充沛的现金流。
第二副面孔是“基建商”。 8 家券商通过 Omnibus(综合账户) 接入其底层,银行与家办紧随其后。HashKey 正在成为香港加密市场的“水电煤”,这一块业务的隐性壁垒和增速,或许比台前的交易量更具想象力。
第三副面孔是“发行方”。 瞄准 2026 年的稳定币牌照,试图用港元稳定币打通跨境支付的血脉。
交易平台、基础设施、发币主体、上市公司——这四重身份构建了一个庞大而复杂的利益结构。当我们在评估 HashKey 时,我们究竟在评估什么?是赚取手续费的能力?是垄断合规通道的权力?还是重塑跨境支付的潜力?
这家公司的价值最终将由谁来享有?是活跃在盘口的交易者?是接入系统的券商?还是即将在二级市场买入股票的你?
此时此刻,屏幕上正在跳动着股价。
至此,九问已毕。而这未写出的第十问——你会买入吗,终将由时间交给未来的你作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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